“.......所有人？”我有些疑惑。倘若胡安和他的副官潜入到贩奴船上，那这些工人们......该作如何解释？

“他们全都是西班牙帝国勇敢的军人，贩奴船不过只是幌子罢了。”胡安告诉我。

原来如此，我想起了每次凯勒德伯爵来到这里，都要痛打他们一番，但是这些工人们连一呻吟都没有。如此耐性，绝不是一般的奴隶能够拥有的。

回到楼上，我躺在床上，破旧的床发出类似久久弯腰的腰间盘突出患者忽然挺之后咔咔的骨节声。静静地思索着。浓郁的黑暗充斥着小小的房间，只能听到外港咆哮的英吉利海峡。倘若如胡安先生所言，我的确可以达到我所需要的目的，这是一点也没有说错的，但是势必会因此对我国大批人民进行审判，那些被罗马教廷视为异教徒的大批人民......还有我的外婆，村子里的所有人......如果不改信仰，都会上断头台。

这一点我无法认同，胡安先生。可是，在庞大的国家面前，我能得到一艘军舰的只能说已经满足了，怎么还能要求西班牙政府改变政策呢？

第二天，胡安先生依旧如昨日向我打招呼，仿佛昨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却心烦意乱的乱逛。船坞里，工人们正在积极的铺设最后一条船的龙骨，码头依旧是一派喧闹的景象。

我沿着码头旁边的沙滩走着，要说是走，不如说是连走带跑似的。去哪儿呢？我无从得知，哪儿都行，我只想迈开腿，一刻也不想停下。

一刻也不想听下，就这么走着跑着，上哪儿都行，哪怕就这样走进无穷无尽的大海。

看着英吉利海峡。没有了码头外滩的阻挡，这里的风非常强烈，这也是波特兰岛居民甚少的原因之一。

只要能够血刃凯勒德，那么其他的我再去繁复的思考，又有什么必要性呢？

正当我打算回头的时候，不远处一副白色的骨架映入眼帘。

是一只鲸鱼的骨架。

一个月前，一条捕鲸船驶入港口，说是船没法航行回荷兰了，需要我们帮帮忙整修，报酬就是一部分鲸鱼肉。当时实在是让胡安先生吃了一惊。现在看来让他吃惊的理由也十分充分了，倘若这条捕鲸船上有人发觉了这个不存在地图上的隐秘的造船厂，那么势必会传到英国皇室的耳朵里去。

不过好在这是一位年轻的船长，似乎对这个造船厂的存在一概不知，也不怎么关心时政。工人们似乎也对能够改善伙食十分感兴趣，于是捕鲸船船员们就在此处对鲸鱼分解，几天后便返回了荷兰，这一副巨大的骨架便留存在此处。

地上还残留着血迹，不断地有腥味从中传来，在不怀好意的捕鲸船接近之前，这条不知名的鲸鱼生前说不定在未知的海洋之中自由的游动着，感受来到这个世界的美好，直到锋利的鱼叉刺入脑中，鲸鱼才意识到，这个世界是那样充满黑暗与血腥。

看着这副骨架的形状，长达九年学习船只设计的我不禁想到了我所设计的四桅巨舰。这一眼看去明显比200英尺更长的骨架，与我所设计的船何等相似！

有什么想法在我心中忽然窜出。我急忙找到正在码头上的胡安。

“用鲸鱼骨架.......？多么天马行空的幻想，你是认真的吗？”胡安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就这么直盯盯的盯视着我——————盯视着———————险些盯出洞来。片刻，他终于长呼了一口气。

“没办法，我答应你的事。不好好用巡航舰，非要造一个什么不可思议的四桅战舰......倘若造不出来，我就只能告诉你，没有船可以给你了。”胡安说道。

没有船可以给我了？不得不说，风险依旧存在。

毕竟是要改变计划中的一条船，我必须要通知一下西奥多。

他还是像往常一般瘫倒在椅子里，他行事一向坚定不移，而又充满耐心。

坚定不移而又充满耐心地瘫在椅子里。

“父亲，需要在造舰计划之中改变最后一艘船的吨位，做成一条我设计的四桅帆船。”伯克利公馆内，我对父亲说道。

“什么四桅五桅的......四桅战舰？”他忽然惊呼了一声。

“是的。”

“好啊.....好啊！赫尔曼，不错！有出息！”他不禁高兴地说，眼神里包含贪婪的光。

为凯勒德修建的船，有什么必要这么高兴吗？难道还是在暗中有着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我无从得知。看着工人们从沙滩上搬运鲸鱼骨架，想着刚刚西奥多的一举一动。

“不瞒你说，赫尔曼，这可真是夸张......大的夸张的船，以及大的夸张的鲸鱼骨架...看来还得拓宽一下船坞。”胡安手里拿着我的设计图，皱巴巴的图纸诉说着昨夜它遭受了何等粗暴的对待。

倘若直接就在鲸鱼骨架上搭设，那是不现实的。

胡安指挥造船工人们将木板用绳子绑、用铁钉钉的方式，加工出了我所谓的巨舰龙骨。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正在搭建巨舰炮甲板的时候，码头上缓缓停靠了一艘卡拉克帆船。

纯黑色的帆，纯黑色的轮缘、甲板、船壳、船舱、桅杆等等只要暴露在人的视野之处的一切地方，全部都被涂装成了纯黑色。

船上传来木板与木板撞击的声音，咔咔地响。

从上面下来的，是一名衣着怪异的人，啊，也不能称之为怪异，那不过是在我们眼里看来是奇怪罢了。

头上戴着一顶宽檐毡帽遮去半边脸，帽檐部分被卷曲成特殊的但是又十分舒缓波浪的波浪形，就好像平缓的坡地一般，身上穿着黑白色调的衣服，衣服非常宽大，黑色的外套外面是白色的内衬，没有领子，下身好像裙子一样的布料在腰上用一块布条扎住，总而言之，全身仿佛就是不同形状的布片所包围着。穿着白色短袜子的脚上是一双木头所做的鞋，鞋跟底下仅有两块木头鞋底，走起路来嘎嘎作响。嘴里咬着一节长长的正燃烧的卷着的物体，正在冒着烟。那张脸不能说是帅，但是可以称之为十分的阳刚。

让我特别注意到的，是他腰上的武器，和枪一样的武器上镶嵌着一把长长的刀。

工人们依旧自顾自地干起了自己手头的工作，胡安先生已经前往码头与他交涉了。

我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船坞里的工作。底层炮甲板已经铺设完毕，现在正搬运着第二层炮甲板所需要的木材，铁锤钉钉子的声音不绝于耳。

倘若这条船为我所有，那么一切都迎刃而解。

“你好，我是阿尔布雷赫特·阿方索，来自法属密西西比。”一个带有强大磁性的男中音自我介绍道。

“伦敦的赫尔曼·伯克利。”这个自称是来自法属殖民地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

忽然他从我手里夺过设计图，那姿势仿佛全世界再没有比这更理所当然的事了。

“话说这条船可真大，起码领先全世界好几百年......听说是你设计的？以鲸鱼骨架作为船的基础结构，造好之后是你的船吗？”阿方索先生说道。

“当然。”

“如果是那样就再好不过了呢，你与其他人不一样。不过.......我觉得总指挥先生不是那么想。”阿方索先生盯着我，就好像对我脸进行估价。

总指挥不是那么想？

我忽然回头看他。淡淡的烟雾从他嘴里的物体尖端冒出，融为空气的一部分。

25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不壮，晒得体无完肤。相貌平平，但是十分有特色的，不至于在街上路过转眼忘个干净。脸被宽檐帽子遮去一半，仅仅露出鼻梁以下部分，稍厚的嘴唇咬着发烟物，下巴十分地尖，鼻子却很高，就像正在做泥塑的人忽然发觉少了一部分材料就从下巴扣去一块黏到鼻梁上。

“别担心，我不过是说如果而已。你就好好看着你的船造完吧，我明天就会离开的。嗯？你胸前的怀表.......”阿方索先生一下子眼睛瞪得很大，嘴里的一截冒烟物掉在了地上。

我没有说话，兀自紧紧握着怀表。

“我能问一下，这一块表，是从哪里获得的吗？”阿方索问道。

“我的母亲给我的。”我回答。

“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呢？”

“安妮·伯克利。”

他突然释然了。“‘凯罗斯时钟’在你这里......也算是命运的安排吧。打扰了。军舰完工的当天，我还会过来的。”

说罢，他转身朝着码头上那艘漆黑的卡拉克帆船走去。

‘凯罗斯时钟’？没听说过。而且，军舰完工当天，他来干什么呢？

不得而知。

六个月内天气转热，连续好几个月，每个月都有那么一两个星期在下雨。如细雪般白亮亮的雨，也在空中婉转地舞蹈。在某一天晚上，也是我的巨舰安放好最后一门加农炮的日子。

这天，午夜在胡安的房间里集会。

“听着，赫尔曼，凌晨我们就会采取秘密行动，那些压舱物里藏有大量的炮弹，届时我会以枪声做信号，船坞里已经放水了，到时候注意，所有西班牙帝国军人会第一时间夺船！会有两个人跟你一起你去把西奥多抓到船上！”胡安先生神情肃穆，随后递给我一把短管火枪。

新式火枪，一发子弹一发火药，此外需要重新装填。确认好装填了火药和子弹，我躺在床上，彻夜未眠，等待着黎明的信号。握着怀表微微颤抖，安妮，今天可是决定性的时刻，希望一切顺利啊.........

房间里一片漆黑，但是有月光投射下来。我躺在床上完全睡不着觉，兀自翻来覆去，等到那决定性的枪声响起，

“砰——————！”划过夜空的枪击声从码头中央传来。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抄起枪，撞开门，翻下楼，随后直奔伯克利公馆而去！

黎明的光照进公馆，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我握紧手里的枪，猛地撞开二楼的门，却完全不见西奥多的身影。

“........糟了！”

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朝着船坞跑去！

远远地就听见船坞方向上白刃撞击的声音四起。

“有人要夺船！”

我听见胡安的怒吼。

我必须保卫我的船！

跑近船坞，发现敌人是一群披甲的骑士，西奥多骑在马上指挥着。

“喝啊！”我朝着最近的一名敌人踢去，没有用枪。毕竟短管火枪尚未拥有击穿敌人厚重的护甲的威力，而且，我仅有击发一颗子弹的火药。

骑士愤怒地转过头，巨大的剑由上至下直直劈刺下来！

“叮！”我急忙双手顶住火枪抵挡，剑刃砍入火枪中部。借此机会，我急忙用力朝他腹部蹬去！

趁他受力后退之际，我猛地向前跃进一步，用火枪对准他的头部。

“砰！”剧烈的枪击声响起，但是由于枪膛被破坏，子弹绵软无力地从枪口掉落到地上，我的手腕因此受到剧烈冲击，但是从枪口迸发的火焰灼烧了骑士的双眼。

“啊啊——”骑士怪叫一声。

凯尔特语？！这是苏格兰人！西奥多难道.....

趁着这一名骑士失明之际，我从地面上抄起一面盾牌，猛地撞击他！

随后一口气将他推进船坞的深水里。

苏格兰人！西奥多这个该死的畜生！我愤怒的回头寻找他的身影。

船坞边，苏格兰骑士不敌数量众多的西班牙帝国海军精锐，纷纷向造船厂北部山中逃离，为首的西奥多骑着马。

“快！把他拦下！”胡安大声吼着。如果让西奥多把消息带给凯勒德伯爵，那么计划就会全盘混乱。

忽然，从西奥多侧面忽然杀出几个黑影，为首骑马的是宽檐帽低低地遮住眼睛，叼着燃烧的物体，右手横着那把奇怪的刃枪。

阿尔布雷赫特·阿方索？！